揭秘深圳家政圈：南下做“阿姨” 工资比当地高一倍

来自深圳市家政服务行业协会数据显示，2016 年深圳从事家政服务业人数达到 45 万左右，包括月嫂、育婴师、家政服务员、钟点工、养老护理员、家庭管家等。这些身份名词的转变仿佛对传统家政行业的巨大颠覆，但却仍然无法摆脱职业本身的宿命。

毫无疑问，家政圈中女性占绝对主力，是个庞大但不被认知的群体。她们大多是来自两广、两湖的下岗女职工或农村妇女，经老乡介绍老乡、姐妹介绍姐妹入行。很多人离开自己的家庭，闯入 " 他者 " 家庭，从原来的 " 家庭主妇 " 变成雇主的 " 家政人员 "，不断地奔波游离在陌生家庭之间，行走在城市的边缘，周而复始，像个局外人，努力地干活。

一人介绍 200 多名老乡入行

南山区后海花园 7 栋 20 层，一家名为 " 中青家政 " 的家政服务公司里，办公桌上的 3 部红色电话机经常响铃，前面摆放着 3 套简易桌椅和一个水族箱，几条观赏鱼自由地游来游去。

在这里，记者见到了从事家政行业十年的黄中芳。你很难想象，这位年近 50 岁的女人依旧保持着面部圆润、皮肤白皙，唯一显露岁月痕迹的是她眼角处的笑纹。

" 从事家政这行，可以说是人生中一次转折，" 她说。

2006 年春，39 岁的黄中芳还是湖北钟祥市一家轻机厂的女工，就听同乡 " 袁姐 " 说，她在深圳当家政人员，工资比当地工厂要高出一倍，吃住也都不错。

当时孩子读高中需要钱，丈夫做生意赚得不多，又听单位主管说工厂形势不好可能面临下岗，考虑一番，她决定跟随 " 袁姐 " 南下深圳 " 当阿姨 "，随同的还有另外两位同乡姐妹。黄中芳清楚地记得，那天是 2006 年 3 月 8 日，她第一次做火车，第一次出省城。

初到深圳，黄中芳被介绍到中青家政服务公司接单，那段时候她很苦恼、很焦虑，因为同行的两位姐妹很快找到雇主，而自己仍然没有着落。直到一位姓的吕先生表示愿意给她试用机会，卖力的工作表现让她获得了签单机会，终于吕先生答应请她当 " 住家保姆 "，黄中芳那颗悬了许久的心也暂定安定下来。

相比家乡的小城镇，黄中芳惊讶于大城市的精彩生活，也努力地去适应城市的夜生活、快节奏。她坦言，大多数深圳雇主家庭条件较好，做家政能接触到许多以前不曾见过的新奇事物，日常煮饭做菜都可以学到很多烹饪知识，跟随有层次的雇主还能增长见识，最重要的深圳工资高。" 第一个月吕先生就给了 800 块，比之前工厂打工的四、五百高很多。"

她也毫不掩饰，能够出入高档小区、住进大房子里感觉很好，偶尔还幻想着，" 自己没有能力，要是儿子能够出人头地过上好生活也好 "，想到这她就更有动力努力赚钱去供孩子读书，不断地重复着这样的小确幸。

每次回老家，黄中芳都会把自身经历和所见所闻跟乡里人讲，并介绍她们入行，同乡见她挣到钱，也乐意跟过来。她告诉记者，十年来跟随她来深当家政人员的钟祥人就有 200 多个。

家里的 " 外人 "

" 当好一名阿姨并不是件简单的事情，" 即便是经验丰富的黄中芳仍然这样认为。一般来说，购买家政服务的雇主们经济实力较强，对生活质量也讲究，很看重细节。

在黄中芳的四段家政经历中，雇主吕先生对家务就非常严格，柜子、电视机、沙发、地板等要分别用不同的毛巾来擦，单单清理卫生间就需要 6 条毛巾，为了防止混乱，黄中芳为每条毛巾标号，就有 30 多条。除了日常家务，上过高一的黄中芳还负责吕先生孩子的课业，当起了 " 家教 "。

有个雇主姓孙，家中 4 口人，住在一栋 6 层楼高的别墅里，黄中芳形容他家的生活，" 就像住酒店一样 "，饭前餐具都是按规矩摆放好，菜式要尽可能丰富多样，孩子还有专门的营养餐。当时黄中芳住在地下室一间带窗的小房间里，每天早上 6 点就要起来开工，煮饭做菜、打扫卫生等家务全包，直到夜晚还要准备宵夜，基本没停过。

" 家政是个繁琐的活儿，家政人员与雇主之间需要磨合，处理起来也非常棘手，尤其遇到特别挑剔的雇主，挨了骂很委屈，也不会跟雇主说，还是擦干眼泪继续干。" 所以，黄中芳特别理解家政人员的心情。

除了家务，家政人员还与雇主家庭存在一种微妙的关系。她们常常作为 " 外人 "，自由出入在雇主家庭这种较为私人的空间里，倘若没有某种特殊情感维系，难免会有寄人篱下的失落感，甚至容易引发尴尬或是紧张的气氛。

有位雇主家中的爷爷对黄中芳很好，平时还会亲自下厨教她做菜，但让她烦恼的是每次爷爷交代事情的时候，奶奶总往负面去想，还因此多次数落她，尽管黄中芳乐观，不去多想，心理多少也有点不是滋味。最让她受打击的是，有位雇主还误以为她对外讨论雇主的私事，让她实在无法忍受，因为这是在质疑她的人品。

" 沉得住气才成能器 "，诸多不顺并未打到黄中芳，乐观仿佛成了她的影子，朋友圈里充满着 " 努力、感恩、福分、正能量 " 等字眼；配图多为阳光、花卉还有工作。

孤独或是这个群体最强烈的集体情感。" 有时候看见雇主一家人在一起那么开心，自己却一个人，也会想家，难过时只能躲在房间里偷偷地哭。" 多年来，黄中芳与家人分隔两地，颇感遗憾。如今做到管理层，有些资历了，也想回去开家政公司，但是毕竟家乡市场远没深圳好，而自己也早已适应了这座城市的节奏。

像游牧民族般不断寻找好雇主

正如 " 阿姨 " 想找一位能够真诚相待的雇主，而雇主也总希望请到几近完美的 " 阿姨 "，这点郭万英感触最深。她从 2010 年起就一直从事家政行业前台工作，充当 " 行业媒婆 " 角色，日常负责对接家政人员和客户，并促使双方达成签单协议。

在她所接触的客户中，很多都希望她推荐一位让人省心的全能家政员，有的要求甚至非常高。" 例如有位 80 后富二代小姐就要求阿姨形象好、爱干净、做事灵巧、做饭好吃，年龄还不能超过 40 岁 "。然而，这是非常有难度的，受限于行业本身，家政服务员的年龄跨度很大，从 18 岁到 60 岁不等，比较集中在 40 岁 ~50 岁，素质也参差不齐。

尽管 " 阅人无数 "，郭万英在匹配家政服务员时也有 " 看不准 " 时候，会遭到客户投诉。例如，推荐的家政服务员，有素质不高但服务技能还行，有些沟通技能无法满足客户要求，甚至还有接单又跑单的，但其实她也很无奈。

更有甚者，有时候阿姨休息，雇主会以为是偷懒；或是阿姨凭经验做事，但是雇主意识里认为不可行，产生分歧 …… 家政服务员和客户之间矛盾与摩擦，似乎总在无休止地上演，都被郭万英看在眼里，时不时还充当起 " 调解员 " 的角色。

据深圳市家政服务行业协会秘书长陈任杰介绍，深圳家政人员来自全国各地，以广东、广西、湖南、湖北、四川等地区居多，也有很多是下岗女职工和农村妇女。一般正规家政公司会通过培训来提升 " 阿姨们 " 的专业技能，规范行业发展。但对于一些年龄较大的从业人员来说，长期根深蒂固的生活理念却非一早一夕所能改变。

流动性大是行业另一非常显著的特点，" 住家保姆 " 的周期相对较长，但月嫂、育婴师等流动更为频繁。就像游牧民族，不断地迁徙寻找富足的草场，这群家政人员也在不断地寻找好雇主，一旦合同到期，而雇主没有续签，她们又不得不开始寻找下一处栖息地。

" 遇到好雇主，日子可能会好过点 "，圈内人经常会讨论起有位雇主，移民到加拿大也都带着 " 阿姨 "。

卑微的行业，不愿与人说

与黄中芳、郭万英不同的是，邹艳霞是怀着 " 老板梦 " 参与到家政大军的浪潮中。2012 年，她带着 10 万元，准备来深圳开家政公司，为熟悉行业，还从钟点工做起。

在那之前，邹艳霞曾在湖北省广水卷烟厂驻京办事处担任业务主管，后遇企业改制被买断工龄，下岗了。当时丈夫还是公务员，生活条件不错，家里也请过 " 阿姨 "，所以刚走进这个行业时心里还是有些落差，很长一段时间里，她都不敢告诉身边好友自己从事家政，" 因为这是被别人看不起的行业，也是因为自己虚荣，要面子。"

" 从事家政服务第一年，孩子来深圳看我，眼泪都掉下来了。" 说这话时，邹艳霞眼里闪着泪花。这个行业里普遍家境不太好，毫不夸张地说有的甚至穷得连一件冬外套都不舍得买。

在这个圈子里，大家常以姐妹相称，平日里互相聊慰，关于女性、健康、婚姻、家庭甚至梦想，有时候还会举办聚会，表演些节目来自娱自乐，算是在这陌生城市里的抱团取暖。

" 老板梦 " 未成，邹艳霞如今成了家政公司的前台和培训师，让她颇有成就感的是学会了 " 如何做人、做女人、做媳妇、做母亲 "。她告诉记者，今年女儿生产，自己之前所学的月嫂和孕师培训也派上了用场，还亲自请假回乡照顾。

" 感恩才会拥有，珍惜才会长久 " 是邹艳霞及其姐妹们喜欢挂在嘴边的一句话。现在她也开始不会对家政行业介怀，朋友圈里分享的都是关于家政业的生活点滴，影响着越来越多人。

" 做完签单可以提前回家 "

家政市场热，也引起了互联网创业者们关注，在资本的推动下，家政 O2O 迅猛发展，一时之间，一大波互联网家政企业相继诞生，媒体曝光度较为频繁的的 58 到家、懒人家政、家政无忧、小马管家等都是 2014 年上线。但很快业内就传来 " 资本寒冬 " 的消息，众多大小品牌的家政 020 企业黯然离场，连同家政 O2O 鼻祖 Homejoy 也于 2015 年 7 月 31 日宣布关闭。但，更多地企业正不断涌进这个行业。

自 2002 年成立深圳市中青家政服务有限公司，董事长徐用才就一直密切关注行业发展。在他看来，互联网对传统家政行业冲击很大，目前仍处于较为混沌的状态。家政最核心的内容是拼 " 家务 "，互联网家政多以钟点工为主，流动性非常大，很多家政 O2O 玩家 " 烧钱 " 打造 " 互联网 家政 "，而他更想做是 " 家政 互联网 " 模式。

" 转介绍 " 这种传统招聘模式是中青家政留住家政服务员的最大利器。用徐用才的话形容就是，通过亲戚带亲戚、邻居带邻居，形成的 " 嫡系部队 "，有粘性、靠谱。在这里，不乏一些母女、姐妹一同做家政的。

事实上，包括黄中芳、郭万英、邹艳霞在内的许多家政行业 " 娘子军 "，更关心 " 阿姨 " 和 " 雇主 " 何时签单。

采访结束时，办公室里前台的老款红色电话响起，一听说当晚有两位家政人员来，黄中芳很高兴，她告诉记者，进入年末怕 " 保姆荒 "，一直在招人，甚至连来年初五的单，她都预约好 " 阿姨 " 了。最让她高兴的是，" 老板说了，做完签单可以提前回家。"

深圳晚报记者 庄楠楠 见习编辑 李怡天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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